◎汉语言文学2019级1班 张靖婕
前几日早晨老家来人,捎来了外婆送来的几 大袋东西,是用超市最大号的袋子装得满满的一 袋馒头、一袋包子、一袋肉,另外还有几双外婆 用毛线勾的拖鞋、几双绣花的鞋垫。
傍晚我躺在阳台的躺椅上,窗户是开着的, 一阵阵凉风吹着我露在毛毯外的手脚,惬意得 很。对面楼的大爷正在练习葫芦丝,《牧羊 曲》 ——“冬去春来十六载,黄花正少”,是 我熟悉的一首曲子。我看着蒙蒙的一圈夕阳,窗 外的香椿树已经开始抽出了新芽,且长势极快, 天气已经变暖,可以脱下臃肿的毛衣,穿上柔软 的毛衫。我忍不住晃着脚跟着笛声哼起来。多老 的歌了啊,那时我还小,外婆最爱听的广播电台 插曲时总爱放这首歌,她总爱一边做事,一边时 时拍打着修理那台年老体衰出故障的收音机。我 剪着齐刘海,穿着外婆手织的毛衣,有对襟的, 有套头的,追着小狗花花,和它做转圈圈的游 戏。似乎人不论长到什么样的年纪,也不管安家 在何方,午夜梦回,童年时的所有颜色和温度都 会重现。
最常梦到的是外婆家鸡鸣犬吠的清晨,绿藤 爬满了低矮的围墙,野花杂草从砖块的缝隙中钻 出来,沾染着雨水的湿润。我抱着书跑到后院, 装模做样地要看,没看多少字句,树林里的鸟儿 就恢复了热闹,渐渐地,太阳升到高空,云层像 是鲜红的鲤鱼的鳞,那么美。我光是看这朝霞就 觉得这清晨无比完美,书读了多少并不重要。当 夕阳再次染红天空的幕布,我走过那条湿润的泥 土路,和外婆一起去给田里的外爷送饭,笑着跑 着,摔了也笑着,爬起来,又迈开腿了。在外爷 的果园里,我可以任意挑选我最中意的最大最红 的苹果,坐在树枝上慢慢地啃,满嘴都是饱满的 绵密清甜。花花追追蝴蝶,嗅嗅青草,为捉到一 只蛐蛐兴奋不已。在回家的路上,野花香像是被 打翻的香水瓶,蔓延得肆无忌惮,狠狠吸一口,
整个胸腔都在回荡。
乡间的夜晚没有耀眼的彩灯,我躺在院子 中央外爷用废弃门板和凳子搭起来的简易小床 上,看漫天的星斗,那夜安静得多美啊,简直 不舍得咳嗽去惊扰它。夜里偶尔会下雨,一直 绵延到清晨,我蹲在檐下,房檐落下的积水打 在水洼里,一个一个的圈儿。院子角落的凤仙 花叶子泛了黄,蜷曲着趴在砖地上,水井边的 铁桶被树叶抖落的雨水敲击出叮当叮当的声 音,花花柔软的皮毛磨蹭着我的脚踝,伸手揉 揉,它也惬意地眯起眼。
北方农村还有露天的戏场,每年盛夏或金秋 时节,一到傍晚,戏台就拉开了帷幕。戏台子搭 得很简易,就在空旷的麦场里。这种戏几乎每年 都会唱,一唱就是半个月,而且正好是在我放暑 假的时候,每晚我都会跟着外婆去听戏。外婆常 坐高高的长条凳,我搬张小板凳,倚在外婆膝 前,戏是断然听不懂的,只任那台上咿咿呀呀, 我仔仔细细地舔着冰棍儿,偶尔跟着大人们哄 笑。吃完了冰棍,再从外婆那里讨一块钱,去买 一小袋葵花子嗑。只是近些年,随着网络的普及,还有多少人惦记着 这样的露天戏场呢?恐怕也只有那些老眼昏花的 老人还摇着蒲扇,还盼着搭起这样的戏台。
一年一年的日子真像流水啊,眨眨眼,又开 始了新的轮回。从春天开始,种子落地生根,经 过一整个漫长的冬天的酣睡,像草木一样于无声 无息间生长出的脉络枝节。小区里那只慵懒散漫 的肥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做了妈妈,添了四只小 奶猫,小小的,紧跟在妈妈的身后,它们比上次 见到似乎更长大了不少,可以跳上窗台,可以窜 上花坛,甚至也不再怕人,敢翻着肚皮躺在花园 的长椅上,有人来了也不跑。时间怎么会停止 呢?永远有新的生命在诞生。
思绪纷飞之际,突然妈妈在厨房喊我:“喝 不喝橘子水啊,你外婆还拿了袋橘子粉,你小时 候最爱喝的。”我跳起来说:“要!加冰!谢谢妈 妈!”突然间,橘子水变成人间至味。我坐在靠 窗的圆凳上,一边吸着饮料,一边看窗外的人把 车驶进车库。走路的人打着哈欠,像倦鸟归巢。 落日被云朵遮住一半,余晖却穿过朵朵云层,把 天幕染得金碧辉煌。我举起相机,最终还是放 下,就让这美,存于心间。